2008/03/20

山居

去過西藏後,覺得台灣很小,很多地方憑著行動力都只在咫尺。
然後我離開台南,到山裡的農場工作。我是說故事的人。

山上很冷,我的手指常常多處凍裂而疼痛著,但是他們說,過年前啊,冰箱裡的溫度還比較溫暖。我覺得這是一個可愛的笑話。

我把心愛的東西都帶到山上來,很貪婪地不能捨棄種種回憶、感情與美好,雖然無法真正簡樸,卻也因此而滿心富足。書本、圖畫、掛飾、衣物、帳篷、大背包、名為冇骨消的折疊車、我自己買的二手冰箱…琳瑯滿目得最後我把夜市遊戲得到的大熊玩偶從背包裡掏出來也不能使大伙驚怪了。

農場裡除了作物,也保有一些原始林,他們期望我們這批新到的解說員喜歡山,能在山上自得其樂,鼓勵我們擁有一個自己的秘密基地去與自然對話。當我被帶進柳杉林裡的一個大樹塔,就馬上滿心歡喜地決定要這個地方,還很小氣地暗自下定決心不肯帶營隊學員進到這裡(嗯!我同意這個解說員很令人頭痛…)。只想帶我喜歡的人去,誰要陪我去爬高高樹塔?

以前讀梭羅的書,很渴羨而訝異為何他可以有機會長時間山居,並能養活自己、不虞匱乏,如今我竟也來到林間,傍山而居。築夢或許沒有很難,去做就對了,也或許是我總為幸運之神眷顧。

作為一個人,我覺得“清楚”是件好事,雖然可能導致容易陷入危險。相較於山下的工作,這裡是一個讓我能繼續保持以清楚的面目生活的地方。思考,而後反應在面容與行為,見山是山,即使爭吵也坦然(我想)。
我很愉快而盡情地去對我喜愛的事物展開觸角,性靈飽滿而膨脹。很自由而被允許/鼓勵在規定的培訓之外任意去做那些我本來就想做的事:繪畫、寫字、讀圖鑑、看散文、安排旅行,因此拼命吸取養分而獲得滿足。

人生也許會像一條源於山谷而奔流向海的河,可以避過污染與廢水嗎?退避是不是一件壞事?帶著稜角從縱谷崩落,墜入蜿蜒河道,開始跌撞碰磕掙扎,我渴望過得誠實清晰,而有時候太以自己的傲氣張牙舞爪,逞力去追逐美麗烏托邦,不肯放棄/損傷我所信仰的那些簡單事物,這樣會否是過度愛惜自己的稜角?我有一天也會成為河床邊的一顆圓潤好石頭嗎?

在這裡我真的遇到了能笑著講述保育概念並且博得遊客認同的人,我的心噗噗直跳,彷如聽見一段天籟響過。他們說我很好,但是太著急了,是啊,我想也是。
我還是直覺地為遊客對山無感/對山粗魯而生氣,或是講到過度開墾就憂心忡忡,很想要有你一如往常地伸出手指來把我扭曲的眉頭推開。
好像很久沒有看到你的臉了。

我想在這裡我會過得很好,會得到很多營養並且充分展開成樹的姿態,有時皺眉,但常常會笑著,雖然仍掛慮未來,然而給自己一段時間蹲踞山頭,一定是人生的一個大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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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秋說生活。第49捲]
借圖來用 : 花蓮。砂卡噹步道。2008.02.04
使用底片 : Fujicolor REALA 100 有效期內
責任沖掃 : 華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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