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5/30

日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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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照在春分漸長,隨著秋分縮短,在書上原來就讀過。

不過一直到在山上的第二年,我才感受到日光在生活中的變化與作用。日出從嚴冬的七點倒退逆走,緩緩撥動分針秒針往後退,每天早晨可覺察日光的遷移,覺察它今天比昨天更早一點越上我的窗。日照時間緩緩拉長,明亮、和煦與溫暖拉長,前些時候我看見冠羽畫眉開始銜枝做窩,石楠在樹叢上盛開白花,有些事情轉變了,鳥和植物因光而調節生理,藪鳥、黃腹琉璃、山桐子、腺萼懸鉤子和老葉兒樹都仰賴這些光。
看不見也無法以描述定量,但感受得到。

指針逆轉,太陽向著今日的初始躍動,讓出一些秘密時光,我遂養成晨間散步的習慣。
繡眼畫眉在樹枝間跳動,與黃山雀或其他小型鳥混群,蔡桑曾提及牠是鳥群的前驅者,聽見牠的聲音代表著其他鳥兒也將隨之而來。不過獨自散步時我很少留神專心搜尋鳥蹤,也許我比較在意的是光線或感覺,也總分心烘曬著情緒,緩緩踱步、拍照或在筆記本上速寫,這對觀察來說可能不是件益事,蜀龍跟阿雄聽了說不定也搖頭說可惜,一隻山鷓鴣踩著窸蘇的腳步通過落葉層,或是黑長尾雉在密林間碎步,我聽見聲音卻沒留意,於是與森林中行蹤隱密的生物錯身而過,確實很是可惜。

只是我對自己仍寬容,現下只管放任感覺,也許我專心觀察的時間還沒到吧?總有一天那時間會到的,在山裡面,我沒有對自己嚴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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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秋。蜀龍借我的底片單眼]
圖說: 那些光。春天轉夏天
使用底片:Kodak proimage 100
責任沖掃:台中。金霏林

2009/05/08

[西藏]四川。甘孜、白玉寺、以及途中

在道孚等待往甘孜的公車,我記得等了好一會。
在那段時間我們遇見一些一樣目標往拉薩的大陸旅人,他們留存在我印象裡的臉孔鮮明,可能是因為日後在往拉薩的路上,我們又不時地分道揚鑣、重逢碰頭、住到同樣的旅館、短暫地結伴玩耍、商討遊玩的規劃、看到彼此的困挫、一些些患難與共...總和加起來,都一併進入我們西藏行的記憶與情緒。

交替著交通工具前行,風塵僕僕。公車、旅人共乘的麵包車、長途或短程的客車、大巴士...,如何搭往我們欲前行的城鎮的過程都是摸索,這也是自助旅行讓人津津樂道的事,有時候我會故意曲解“天助自助者”的含意,我把它解釋成老天爺會幫助自助旅行的人。
這是我們的第一個正式的自助旅行,在這個語言還能互通、生活民俗風情相異的地方,我以為這番走過的磨練,可視為一個開端,往後就沒有地方可以限制我們前往了,果然後來又去了不能使用母語的德國,也緩慢地在台灣徒步旅行。

在甘孜我就幾乎明白,為何書上不提進藏路線上如何預訂住宿房間,那是因為並不需要。川藏線沿途的城鎮無論大小都有招待所、簡單的旅舍或車站旅館,住宿價錢約一個人15到30人民幣不等,換算成台幣約75至150元,與車資比起來,住宿相對便宜,只是環境多半簡陋算不上乾淨,我想這些掛單地方的被單是不可能天天替旅客換洗的,而我們也只求玩耍累了能窩著一晚,不要花太多錢。對旅社或對我們,都是各取所需,所幸我們多睡得安穩,也沒遇過跳蚤蝨子。
甘孜稱得上是比較大的都市,還有些化妝品百貨的店面,晚上七八點街上的人還很多,當地人、旅行的人、做生意而需要行經各城鎮的人、喇嘛和朝聖的人,充塞在街道,我們找了家砂鍋豆腐吃飯,吃著吃著就有小乞丐進來討錢,當地人不知怎麼很快就讓他不再糾纏,而我們在不願意給錢與讓其他客人好奇觀望的窘迫中拉扯了一些時間,直至店家耐煩不住吃飯氣氛受干擾而幫著揮小乞丐出門。每每出現這樣的小乞丐,都讓人不得不面對自己的價值觀:我們該如何回應乞討?在那當下我的困惑多於回應,孩子不該學會乞討、被指使去乞討,當地人告訴我們孩子的母親在他們身後等著。現在我是這樣想的,若當地人布施我們就布施,若只向觀光客伸手那就不給。但就算這樣暗下決定,遇上了還是一番掙扎。

也是在甘孜,在旅店裡對櫃台服務員和經理拍桌,為了一把插進鎖孔就斷在裡面的鑰匙,而旅店不願意付鎖匠修理的費用。我為之大怒,覺得他們毫無誠信及服務品質可言,鑰匙修好了難道以後是要送給我用嗎?給我一把爛鑰匙還敢要我付錢維修!我是否對這樣價位的旅店要求太多?但最好是他們熱水瓶不能保溫了我還要幫忙買個新的,想來還是生氣的。若我拍桌發怒當時郁庭沒有幫著插腰出聲的話,我可能就會更加火大,怨怪他置身事外,把平時的舊帳全抖出來,怒火熊熊央及他身上。
我記得西藏遠行前的那段時間,我們的關係有點緊張,我一再企望得到他在情緒上的回應和支持,而我想他很困擾不知如何表現回應。我們僵持不下,然後預期前往西藏的時間到了,於是我們出發,在途中仍頻頻為此而像落水狗那般狼狽,我們兩人都受到挫折。

離開甘孜時有幾個有趣的大陸旅人說服我們同包一輛車往白玉寺,他們說沿途有些高山湖泊可看,讓我們眼睛睜大、心生嚮往,遂更改原本的路線,與之同行。沿途閒扯,某些說話的光景特別尖銳而觸碰我,提到統獨使人警覺起來,一個職業軍人問道:台灣是不是有些人已經不認為自己是大陸的一部份,不認為大陸是台灣的祖國?我想那是當然,他立即撇嘴不能認同,眼看要強迫我們認組歸宗,一位李姓大哥按耐住他,徐徐滅火。

他們也會指著天仰頭問:台灣的天空也有這麼藍嗎?
那是當然阿!開什麼玩笑!怎樣都有這麼藍!

教育、社會與政治立場左右一個人的價值觀,若資訊來源單一,思考模式就會受限、如出一轍,他們被教導台灣與大陸統一能改善其經濟問題,他們也從國土完整性來企盼著台灣的回歸,但文化、政治體系等這些事也都該納入考量啊,我是台灣人,從台灣的開發、保育或弱勢人權的社會新聞態度中,我都可以看到人的不理性和資訊的不透明了,我怎麼可能願意自己的思考被局限在社會傳遞的單一訊息裡。當某些看法和資訊被封鎖了,而人們輕易自滿地傳頌著主流社會相信的價值觀,我覺得那很蠢。我想要知道更多真實,想要對生活環境及公眾議題有選擇和批判權,這些都不單單只是改善經濟及國土完整的口號可以滿足的,何況那也只是幻想。

車行途中,有大草原和湖泊,果然讓我們喜歡,還看到牧人在草坡上趕羊。在大草坡上蹬著坡爬升的健壯的白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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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到亞青寺,紅豔豔的喇嘛在藍天下很讓人有視覺及宗教上的震撼,但我們進到這個修行地、舉著相機,還是讓我覺得是個入侵者、侵略者,快速地從他們身上擷取,以達到我們的自我滿足,我過於自責嗎?但這樣的感覺是有的,揮之不去。停留,停留,如何才能互相認識,達到一點點信任?這樣的困惑,到環島時也仍在。



61470006看到犛牛群,就會讓我忍不住喊停,要師傅讓我跳下車。

61470005亞青寺的喇嘛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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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470002喇嘛是怎麼看待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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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亞青寺後,師傅在中途經過的小鎮找地方給我們吃飯,就像台灣一般的小吃店一樣,老闆在吃飯的眾生間挪出幾個位置,胡亂把桌子抹乾淨,讓我們坐下點菜,其他幾桌就是喇嘛、當地藏人居民和過往的行旅。他們對我們不好奇也沒特別搭理,讓我們窺見和貼近了藏地生活,我自在而隨性地東張西望起來。

61500031飯後,繼續前行。山上的樹讓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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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500028途中經過師傅家,師傅的兩個女孩很害羞可愛,大夥很被數位相機取悅,問起價錢時,我為了這奢華品得要他們幾個月工資來換感到窘愧。

61500026亞青寺,及附近的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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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亞青寺裡遇到一位小女孩邀我們到家裏坐坐,依這一路的經驗,我們好像應該多加小心,但是看見她眼裡及臉上的誠懇,於是牽著她伸過來的小手,進去喝了茶。

61500022小女孩介紹她的爺爺奶奶給我們認識,而她的爸媽和哥哥則在城裡工作讀書。他們還說,前幾天來了幾位韓國人住在他們家裏,並留下一張即可拍照片,照片裡笑容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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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寺裡的轉經筒。


包車此行目的地在白玉寺,但在白玉寺因價錢沒談攏和師傅起了衝突,師傅怒不可遏抑亮出藏刀,又是被沉穩的李大哥按耐下,塞給他十塊錢消緩怒氣,放我們離開。我以為事情就此結束,然而同行人都氣氛沈重,我和郁庭不清楚事態,跑去逛白玉寺,又被附近的小女孩邀請到家裏喝茶,喝完才讓同行幾人捉回,臉色凝重地叮囑說師傅也許還會前來鬧事,也或許明天會受困在白玉寺走不了。 仍沒弄清楚來龍去脈,但從他們臉上知道事情嚴重,就趨前共商討論(或聽憑他們決定),在這時郁庭距我們有一段步程的獨行,讓我不解、生氣,彷彿他置身事外。擔心、害怕抑或生氣的這些情緒,明知他在身側卻獨自領受,這讓我氣餒。

後來,眾人決議連夜離開此地,免得明日無法脫身,於是很快在街上雇了另一位師傅,撒謊說臨時有朋友在德格等候,需漏夜趕程會合,並搭著新師傅的車到已投訴的旅店取回行李。離開白玉寺前,坐在副駕駛座的同伴還閃閃躲躲地遮著臉,深怕遇上原本的師傅。我們是倉皇而逃。

雇請新師傅時,他一直在猶豫是否趕夜路帶我們走這一段。耳聞白玉寺到德格的路爛,有些師傅家有妻小不願冒險賺這趟車資,通常更不肯在夜裡走,於是上路後我們都直盯著天光,心中暗暗默禱黃昏的光線延長一些,護我們周全。 我一直沒有概念所謂路爛是什麼情形,等我見識到公車行駛的柏油路面中止,繼之以黃土及碎石,再繼之以從崩垮的山路上推平出一條路來,我才知道原來需要害怕的是這樣的事,我們走的路已經沒有路基,書本裡說的鋌而走險、奔車朽索也就是這樣吧。

黃昏的光線終於還是收斂到山的後頭,我坐在後座緊抓著前座的椅背,眼睛盯著前方,彷彿如此就可以替師傅辨清路況,也彷彿如此這長途車程就不會使師傅疲憊睡著,中途師傅讓我們下車歇歇緊繃的腰腿,他肯定比我們更加累。這個中途休息,我們意外抬頭仰望到滿天星斗,那是我見過最驚豔震撼的美麗星空,因為這個星空,我覺得這場擔驚受怕及疲憊就抵得過了,就無妨了,畢竟最後我們所有人員都平安,那麼多個經驗也是好的,驚險的經驗在旅途結束後也好拿來說嘴呢!

就這樣,深夜,我們到了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