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2/18

適應

經歷一年,我才逐漸適應好家麒來到農場後人和人關係的改變。在我的立場,面對這樣的轉變是難的,和他直率地熟悉,和其他人安然地相親相愛,卻不會處理關係中的落差,家麒不能也無須理解為什麼需要顧及平衡,而我今年在農場的時間卻多半難捱。
我面對轉變的適應力顯得笨拙。

什麼是平衡?我會私心偏袒他,我想要他擁有很多朋友而快樂,因為這樣,使我自己為難。顧慮那些平衡,顧慮其他人的感受,企圖顧全眾人,你說過,我想太多了,腦子不用百轉千迴地,你不要我這樣憂心。但是你不知道,我不這樣做的話,看得見他人的失落和質疑,我看得見。
有些時候讓我想逃離農場,這個我滿懷喜歡來到的地方。我自己討苦吃,也沒辦法。我持續看著關於人權、開發和環境的新聞,像去年一樣,企圖把注意力轉移到更重要的地方。
然而即使山下那些無名臉孔的磨難令人難以承受,我還是會為山上的芝麻小事煩惱。算了,不要苛責自己。

你說過要尊重家麒是個獨立的個體這件事,我情緒轉不過來時會像咒語一樣在嘴巴默念著提醒說服自己,你知道後應該是心疼吧!笑說不必如此,勸我要更加坦白。我現在知道了,也不再那麼在意,真的把心思用在專心保持自己的步調,而且也漸漸更專注。我喜歡坦蕩、不搖不滅的清楚,喜歡信任,全心全意地。

我的個性回到平地,想必要碰磕呢!到時恐怕也有得流淚。你喜歡我的浪漫跟傻氣,那麼即使我總要為此受苦,也是好的。

東森幼幼台來拍攝解說員生活時,問了一些問題我一時答不上。他們問在農場有什麼快樂的事讓我們印象特別深刻?什麼事使我們不快樂?這些問題讓我好像玩123木頭人時被點到名一樣,不曉得怎會點到我了,暮然驚得癡傻,我無法回答,對於自己發呆著無法回答這些問題也很驚訝。嗯是啊!因為前陣子我在農場根本就不快樂,我不是沒有試圖解釋,但我無法回答。
在農場,有受傷不容易,但是,我真的受傷了呢。
然而一轉念,竟真放下執念,我確定家麒不會因為小坑洞跌撲在地就好,但為何要那麼執意護衛人不受傷?我護衛的,不見得是他人需要被護衛的,明知如此,還是不能不去護。只能見他好,不能見他跌撞。
也明知受傷在人生實屬必然,且不見得是壞事啊!明知道呢!
看動畫裡索隆被鷹眼刺傷,也難過不止。

讀新聞而感到不公平不公義時,為什麼我要怒氣沖沖?總是很羨慕能溫和與他人相處的人,生氣的時候應該把五島醫生的臉拿起來想一想,可是忍耐怒氣又使我壓抑地像沒有噴發的火山。我不會,不發脾氣的溫柔,我始終不會。
知道廖杯喃喃叨唸著樂生、立報記者因捷運局的沉默又氣又哭地大吼,知道他們憤怒使我能安心地繼續述說,他們都這樣那我也無妨,還好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脾氣壞。很多人都沒有生氣呢!溫溫柔柔地與人好好相處看起來真像天使一樣,我也不是不欣羨。

在這個世界上,我覺得安靜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不只像寂靜的春天那樣蟲鳥不鳴地可怕,政府以沉默的姿態企圖為開發闖關,也很可怕。不回應溝通,對外宣稱中科廢水嚴格把關、沒有為居民留出入的替代道路悶著頭就在樂生院區施工挖地,難道欺侮河流和樂生沒有聲音?不對訴求有所回應、宣稱一切沒問題,竟如此霸道,卻真的如此遂其心願!
並不是眾人都沉默,但社會仍容許掌權之人以權力的巨輪碾壓生靈。也許走上街頭,也許在網路上串連,聲音要有怎樣的質與量才能突破巨大的緘默?

我不是在抱怨也不是激烈地抨擊,我用我的眼睛在看事情怎麼發生,以及發生了哪些事情。因為諸羅樹蛙我寫信給蘇煥志,司馬庫斯風倒櫸木事件我整理了始末寫成文件寄放在維京山屋,樂生近況碎碎唸向眾人更新。可是在眾人中顯得突兀呢,有時候得不到回應會覺得孤單挫折,即使知道他們有沒明說、需要用心體會的善意。
當吳明益質詢自己:你體內的暖爐,還真的燒著嗎時,我摸著胸口默默回答,是的,還燒著,很熱。
你看待我,是心存著對世間的愛,家麒則說,你就是你呀!真高興能有這樣理直氣壯的看待,於是我的任性心安理得。

太衝動時,提醒自己想想五島醫生溫柔的臉,事情可以用笑著的方式處理,就不需要搞得怒氣沖沖疲憊不堪。但是,有些事情是會讓人生氣的,沒錯,這世界上有些事需要嚴肅地看待。只是,如果生氣不能解決事情,那就應該把生氣的力量用到別的地方去。
和自己講好,要能看到弱勢的人,跟他們站在一起,我行之有愧。那麼喜歡大杓鷸的蔡嘉陽說:我不信公平正義喚不回。他已經用了那麼多年的力氣,我也可以像他一樣,有磨滅又生出的熱情嗎?熱情熱情,是多麼好的東西,是多麼好的東西呢!

要記得,原來人不能獨立存在於這個環境,無法不依賴他人活下去,我不是一個人。理直氣壯地。睜開眼睛,看見良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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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秋說生活。第98捲 ]
小記事 : 朝晨。青楓和奇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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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1/20

貝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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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番嚷著要你陪我去浮潛,於是我們便去了,儘管颱風來的前夕,海有一點點灰而浪也有一點點大。

偶爾灑下來的陽光讓海裡的一切變得亮晶晶的,看見漂亮的魚在水裡游來游去我很開心,沈澱堆積在淺灘的貝殼碎片也晶瑩剔透,隨著海浪擺盪發出細碎的響聲。

水潮在礁石間推湧進出,它把魚推向岸邊礁石間的小水窪,然後再以極渴求的力量將魚攬回海的懷抱,這時我需要全力扳住礁岩,才能抗拒那巨大的海的邀請。嘿!海的邀請,可會將我吞沒。
我漂浮在礁岩間撥弄那些貝殼碎片,白色的光滑的有孔隙的,迷人的。我用手指翻來撥去地為之著迷。

「如果每個人都撿走一點貝殼,那這個沙灘就會一點一點地變小了。」結束浮潛上岸,我感嘆地對你說。
「哦!可是我又沒有撿。」你理直氣壯,納悶著。
「呃!是我,我撿了。」一隻手被你握在手裡,另一隻手捏拳,緊緊攢著撿來的小貝殼,臉也緊緊地皺著,很不安。
「撿三個這片沙灘不會不見的。」你很肯定地牽著我的手,不擔心。
「可是可是,我撿了五個...」忍不住哇的一聲嚷出來,鬆開拳頭把貝殼遞到你面前。

你不看我攤開的掌心。
你看著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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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秋說生活。第91捲]
小記事 : 照片是2月的墾丁的海。但是浮潛是今年10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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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1/12

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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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夏天和其他季節比起來,是個相對安靜的時節。
鳥在春天求偶配對,在夏天育雛,昆蟲和早熟的果樹也在夏天繁衍後代,鳥遂有後盾殷勤餵養牠們的小童。去年夏天我只見赤楊金花蟲把赤楊啃蝕個精光,今年五月初天氣已暖時,我在散步途中觀察到雌蟲背著雄蟲不急不徐地在赤楊葉上交尾,知道牠們將捲土重來。赤楊在去年一副衣不蔽體的樣子,讓我對金花蟲的大發生甚感嗔責,一條條肥軟的小蟲倚賴赤楊長大,倚賴得厲害,讓盛夏的赤楊衣衫襤褸,但自然運行的法則說,牠們也養大了畫眉鳥的孩子們,我遂逐漸能夠看待氣溫、光線、樹葉、昆蟲和鳥如同一個整體,如同一個互相牽引的星系,如同一部和聲的交響曲,赤楊有赤楊的求生方式,蟲子有蟲子的,鳥有鳥的,這都同時發生,交互影響,赤楊等待秋天到來時再次吐露新葉,等待紅頭長尾山雀叼走蟲子,也等待隔年金花蟲數量的消退,也許赤楊到時會願意用一些葉子來包容寬邊綠小灰蝶幼蟲的啃蝕。

認識蝴蝶後,赤楊和大葉石櫟對我的意義都不再只是一棵樹,它們養活了那些翩翩飛舞的翅膀,而那些翅膀也讓我意識到了其他生命,生物與生物間的關聯開始變得有脈絡可循,季節的運轉和動植物生活史也緊密鑲嵌。大紫蛺蝶、長鬚蝶和豹紋蝶都把下一代交付給朴樹,但大紫蛺蝶會選擇把卵產在較高大的朴樹上,待冬季時朴樹捨棄它那些轉黃而散失水分的葉子,幼蟲會下樹潛藏在落葉堆中以越冬,並由綠轉為褐色,好隱藏進那些掉下來的葉子裡。而為何大紫蛺蝶的雌蝶對朴樹的高度和胸徑有所選擇?若有一天明白這道謎題,就可以窺見蝴蝶、朴樹和季節的運作。
就像濱南工業區、國光石化開發對水量需求而進行曾文水庫越域引水工程一樣,人與自然的互動也有如複雜繁瑣的謎題,雖然不能釐清越域引水是否為山崩滅村的主因,但人向山林水源粗暴索討的過程,也展示了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淵源始末。環評上我們檢討工程對環境的重大影響,但有時候一項重大影響也只是整個開發計畫中的一環而已,多麼驚人,釐清一項一項工程需要進行的原因,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連通一氣,釀成的污染災害也環環相扣。污染空氣水漁獲穀物、在地質脆弱帶爆破與建設...我們做了什麼?最後導致了什麼?成因複雜,無法釐清,就可以不追究不用反省?

大紫蛺蝶選擇朴樹,雙環鳳蝶挑選了食茱萸,蝴蝶與蛾相比,是較有責任感的母親,雌蝶在為腹中的卵辨識食草時,會用前足試探和品嚐葉子的味道,牠們的味覺器官在前足,這讓我聯想到吳明益猜測也許蝴蝶會對夜晚停棲的樹有所選擇,就像選擇一個有著令人眷戀氣味的搖籃,是啊!睡眠需要有令人眷戀的味道,畢竟停棲時也用上了具有味覺的前足。
前陣子芭樂在為被蛾媽媽隨便產在牆壁上的卵寶寶找食物,她試了好幾種不同科別的植物,把葉子剪半散發出氣味,讓剛孵出的小毛蟲嘗試食性。由於那些葉子們被剪破了輪廓,我們遂在農場有了新遊戲,不憑靠樹形、植株大小及形狀去辨識植物,我們用觸覺或嗅覺去檢視葉子,粗糙柔軟具有絨毛或是厚度,我用手反覆觸摸輕點,模擬自己是一隻蝴蝶,以為指尖也能對葉子有所記憶,彷如雌蝶檢視食草。

夏天是個相對安靜的季節,以賞鳥的角度來說,你明白的,親鳥哺育幼鳥時,總得低調一些,何況還有些鳥忙著換羽,換羽期間飛行能力減弱,牠們遂隱晦在森林中。我步行進入森林中時,以為自己放輕了腳步,沒有顯露行蹤,但藪鳥嘎嘎嘎地警戒起來,我遂被判定為外來者,森林蠕動著排拒我的貿然闖入。有時候在小徑上漫步,竹雞因為我的靠近而振翅竄走,那拍動羽翼的聲音鼓動空氣,好像每根羽毛都撲拍出一道有力氣的風,我聽到了。

夏天,賊仔樹樹梢上頂著白色的繖形花序,說:嗨!我是賊仔樹啊!於是在散步途中我驚訝地發現他們的存在,往農場種小樹的路上、公路蜿蜒著向合歡山的方向...他們原先就在那裡,依時序季節突然以異於平常的顏色跳出來表露身份,我才驚覺。柱果鐵線蓮、北五味子和著生珊瑚樹也在夏天分別用花和果實標示了他們是誰,他們在哪裡,我很高興一點一點地認得了。頂著白色的繖形花序的賊仔樹,會引來數量不少的鳳蝶圍繞,大紅紋和曙鳳蝶這兩種體型不小的鳳蝶繞著賊仔樹飛舞的畫面,很簡單地使人發出讚嘆了,自然本來就吸引人,那是生命和生命力的總和,是夏天裡的蝴蝶樹。

「我的眼睛一無所悉,但我知道它存在。只要站在這裡,就可以看見雌黑脈樺斑蝶掠過後,背後的隱形絲線不久便拉著瘋魔的雄蝶,跳著風指導的熟練舞步而來。」重讀《蝶道》,書裡提到的性費洛蒙,由雌蝶釋放,雄蝶追尋,在梨園遇見白尾黑蔭蝶飛過時,我的視線和身體都隨之轉動,想像看到那隱形的愛情絲線。其實仍是看不見的,但依舊存在。不只是愛情絲線,農場為了避免遊憩高峰期間遊人製造的廢水量過多造成水塘優養化,未考慮以其它方式減低污染,僅是把廢水管線改遷入森林也是,中科二林考慮將污水以海洋放流管排放也是,並不是看不見就不存在的呀!
如果不能不要高污染的工業,站在高處的整體考量,我知道海洋放流的稀釋對環境影響程度一定比排放到溪流對整體環境衝擊小,兩害相權取其輕之下,一定要排放的話,還是應做排到海裡的決策。很讓人傷心的評估結果,然而沒辦法的是這樣的污染量河流承受不起。事實上我們可能連以海洋放流管去傷害海都做不到,因為成本比排放到河川中來得高。
如果不做海洋放流,我只能接受開發單位誠實地說因為成本過高,不能接受他們以中華白海豚及漁民抗爭作為不做海洋放流的推託理由,如果愛惜海豚和漁民,怎麼能對河殘忍?還將這樣的殘忍視而不見。
我們還無力阻止污染的製造,於是在河與海之間做選擇,好吧課堂上你說保育是妥協的藝術,我們遂往後退往後退往後退。
怎麼辦呢我怕我不知道退讓的底線在哪裡,有時它們很模糊,我不確定是否能看見。

我漸漸地沒有喝阻學員用雨傘勾下獼猴桃的果實、拿斷枝企圖打落樹上的胡桃,他們這樣做時我聽到了爸爸那輩的人小時候黏蟬和打芒果的笑聲,我理解這是接近自然的一種方式,生活化的,既不是粗魯也不按照教科書裡的規矩。
吳明益說,美不必互相欣賞,但必要互相容忍,因此我試著理解與包容,你看,這是我放下一些稜角的過程。如果吳明益現在也仍在學著協調自己的感性與對人的理解寬容,那我在這年紀慢慢磨著我的脾氣,也是可以接受的吧。

寫完夏天,秋天已經到了,接著,冬天也要到了。

[那秋說生活。第67捲]
小記事 : 夏天的赤楊、烈日下的草地、晴空的山。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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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8/24

水災雜記

八八水災前,從台南北上的鐵路就停駛了,我心想與其在台中焦急地等候觀望埔霧段的路況,不如索性趁這意外的幾日假期到墾丁見你,也許到時颱風情況就穩定能返回山上了,想不到事情不是像憨人想的那麼簡單,在墾丁同你玩耍了兩日後,我差點連高雄都回不了。

你騎機車把我送至恆春,因為覺得機車跑不順,怕摔,沒有堅持把我送至公車或火車可以通行的地方,於是找了野雞車走替代道路輾轉抵達高雄。送我上車的時候,你的表情是不是依依不捨和擔心?
搭野雞車到高雄,再排隊等候三個小時,才搭上往台中的客運。我在行駛的車輛上一向好睡,偶爾突然醒來無意識地看看窗外。這一路上,不管我在何處醒來,都是滿目瘡痍。我看到柚子樹淹在水裡,漫漫大水中只露出樹頂幾叢葉子,露出住家的脊樑,露出暫棲著幾隻驚慌白鴨的屋寮,其他一片都是泥濁的水。

原來是這樣,所以搭上北返的客運才這樣困難,整個南部好像都泡在水裡。河道變得好寬好濁好湍急,洪水平原真的被洪水佔據,或者應該說,洪水平原真的被洪水收回,那原本就是該留給它的地方。而河堤也抵擋不了,水漫過洪水平原,跨過堤防,流淌到我們與自然劃出界線的給人們居住的地方。

好多水,我從沒看過那麼多水。
沿途經過屏東高雄台南嘉義雲林彰化台中,而後滯留埔里,也因此聽到了那些哭聲,電視裡傳來的那些哭聲。我想到以前說過,眼睛要能看得到弱勢的人,看到了要有感覺。是啊!還好滯留在山下,看見聽見那些哭聲和哭泣的人,雖然震撼難過,但能看得見,也還是好的。
我們住的山上那麼平靜安穩,是很好,但我還是想知道世界的真實。

一直以來,農場的人對這塊土地的利用營運方式都各有想法,這些歧見像落下的大水一樣淹過我的喉嚨,我以為我快要不能呼吸。以前聽見環保團體間的紛爭喧擾,我被搞混而榮祥這樣說:你要記得你不是在為濕盟工作,你是在為土地工作。現在我又為了歧見而視野模糊,這些喧擾包含比較理想性的價值觀與期待改變的新觀點,我們都試著申述己見。
而人有人的想法,山也有山的,所以是不是不用太固執倔強?
相信山也有山的想法,我過於天真爛漫嗎?但吳明益也這樣說,我遂安心放任自己如此。

我溺水了,對這些喧擾常常想不出辦法,或因心煩而不願意想辦法。我向你伸手,你就會拉我一把。我們花了多久時間達到這個默契?不怕你承受我的悲傷苦痛,不怕你擔心,不怕你知道我哭,不怕你知道我身體的傷痛,會把所有事說予你聽。你用了很多時間說服我,說服我可以放鬆地躺在你身上,把重量倚靠著你,不多慮你吃重。
去德國的時候,同行人我們一樣背背包負重,她們卻在行走途中對我說,回去幫我按摩吧!我只會訝異、不知所措地跺腳生氣,卻不知道如何好好反應我也會累,直到員工旅遊時幫阿榮捏腿讓她舒服一些時她說,那你呢,誰幫你按摩?我才很驚訝我也會被想到,很驚訝自己的需要也可以理直氣壯。你知道的,這不是別人的錯,是我自己不知道要說,不會說,吞忍自己的需求,我以為我對別人好,他們也會一樣愛護我(也可能他們愛護我的方式不一樣...)。我把自己陷入怎樣的困境?

我討厭看人受傷,因為我知道受傷很痛。很認真相信著一件事,突然受挫而折仆倒地,姿勢雖然非常豪邁,不過那樣聽來帥氣的豪邁,也真是痛得不得了哇!然而即使如此,我還是認為信任是件好事,如果不信任,我的心會變得貧窮困乏。
我告訴你說寫完西藏遊記後,要給家麒看我的部落格,你說"那代表你認同了家麒做你的夥伴囉",我說是啊是啊,我說其實不只是認同他做我的夥伴,也很希望他能認同我做他的夥伴欸,因為在濕盟時他太忙了,常常不在A1,我常常看著他的背影,忍耐想和他玩的心情,有時候我一個人會孤單害怕,也曾經巡邏盜獵真的給我巡到盜獵者時,像看到熊那樣轉身逃跑,雖然看起來好像是夥伴,但是這些事他都看不到,而我也沒有說出口,所以其實當時不覺得和他是夥伴呢。
不覺得和他是夥伴,但是很想要這個夥伴的啊。
你說想和人家玩要自己說,可是很多時候我都害怕勉強,你也說,要尊重家麒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他有他的空間要做自己的事。夥伴應該不用怕互相麻煩,但有時事情不是這麼簡單。

張雨生的歌裡唱著:無論如何,要張開熱情的手臂,迎接明天,擦亮雪亮的尊嚴。
我喜歡他亮晶晶有神的眼睛,即便他們說他選了一條聰明人不會走的路,我依舊覺得那是他足夠聰明雪亮,才執意去走那樣的路,他不是因為笨才去走,他是足夠聰明才執意去走的。
張開熱情的手臂很難,不容易。熱情是會磨滅、消耗的東西,解說也會隨著情緒和對象有不同的表現,我現在比較少抗拒對一般只是消費山的人說話,但是帶完這樣的營隊,還是很消耗能量。

我很容易天真、傲慢而憤怒,憤怒得太多、指責太多,忽略自己犯的錯,還以為自己是聖人呢!
樂生還在,中科四期在二林、國光石化在大城,雖然不是必要,但我想要有人和我一起關注這些事。怎樣做到闡述事實而不勉強或期待別人認同?怎樣可以不勉強不期待又保有自信?我最信任的一件事是,無論如何你都會緊緊擁抱我。
家麒許願要當笨蛋,但我並沒有這樣想,我沒有要當笨蛋的意思,我想要看清問題的癥結,不隨便被擺弄或搞糊塗,把力氣用在應當施力的地方。應該是我們對笨蛋的定義不同吧?家麒意指的笨蛋是一種態度,指去做辛苦的、吃力不討好的、不見得有成效的某些重要的事,他選擇不要聰明與成功,他說那只是過得沒有那麼順遂而已,是個人的選擇。只是沒有那麼順遂而已嗎?但是從小誰不是教我們避開不順遂?做這樣的選擇,真是令人睜大著眼睛佩服、好奇,加上心疼。我還是聰明一點好了,也許有餘力護他一下。
他選擇不避開受傷,但是那小子的不聰明,也會使人受傷呢...

有時候也會被看待為笨蛋,往往急著想要辯解,但從他身上我學到被評為笨蛋也無妨(他很得意呢),我於是能較坦然地接受,可以掠過貶低的意思,了解即使當傻瓜也沒有關係。傻傻地碰磕,不知道喊痛。
若是不當笨蛋的話,也可以當他的夥伴嗎?雖然沒有問過,但是應該可以,哈哈。
有時候我看不懂這個夥伴,你說,我們可以各自保持自己的步調,當心意相通的時候再一起行走,我知道,應該不要過於在意,也無法強求。

最近疲倦的時候常常去抱樹,爬到樹上倚著樹坐,讓樹承擔我的重量。也想到你說會帶我去爬樹。

在我心裡,張雨生那亮亮的眼睛,不是不聰明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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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秋說生活。第29捲]
圖說 : 溺水時,拉我一把吧!
使用底片 : Fujicolor REALA 100 有效期內
責任沖掃 : 華采

2009/05/30

日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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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照在春分漸長,隨著秋分縮短,在書上原來就讀過。

不過一直到在山上的第二年,我才感受到日光在生活中的變化與作用。日出從嚴冬的七點倒退逆走,緩緩撥動分針秒針往後退,每天早晨可覺察日光的遷移,覺察它今天比昨天更早一點越上我的窗。日照時間緩緩拉長,明亮、和煦與溫暖拉長,前些時候我看見冠羽畫眉開始銜枝做窩,石楠在樹叢上盛開白花,有些事情轉變了,鳥和植物因光而調節生理,藪鳥、黃腹琉璃、山桐子、腺萼懸鉤子和老葉兒樹都仰賴這些光。
看不見也無法以描述定量,但感受得到。

指針逆轉,太陽向著今日的初始躍動,讓出一些秘密時光,我遂養成晨間散步的習慣。
繡眼畫眉在樹枝間跳動,與黃山雀或其他小型鳥混群,蔡桑曾提及牠是鳥群的前驅者,聽見牠的聲音代表著其他鳥兒也將隨之而來。不過獨自散步時我很少留神專心搜尋鳥蹤,也許我比較在意的是光線或感覺,也總分心烘曬著情緒,緩緩踱步、拍照或在筆記本上速寫,這對觀察來說可能不是件益事,蜀龍跟阿雄聽了說不定也搖頭說可惜,一隻山鷓鴣踩著窸蘇的腳步通過落葉層,或是黑長尾雉在密林間碎步,我聽見聲音卻沒留意,於是與森林中行蹤隱密的生物錯身而過,確實很是可惜。

只是我對自己仍寬容,現下只管放任感覺,也許我專心觀察的時間還沒到吧?總有一天那時間會到的,在山裡面,我沒有對自己嚴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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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那秋。蜀龍借我的底片單眼]
圖說: 那些光。春天轉夏天
使用底片:Kodak proimage 100
責任沖掃:台中。金霏林

2009/05/08

[西藏]四川。甘孜、白玉寺、以及途中

在道孚等待往甘孜的公車,我記得等了好一會。
在那段時間我們遇見一些一樣目標往拉薩的大陸旅人,他們留存在我印象裡的臉孔鮮明,可能是因為日後在往拉薩的路上,我們又不時地分道揚鑣、重逢碰頭、住到同樣的旅館、短暫地結伴玩耍、商討遊玩的規劃、看到彼此的困挫、一些些患難與共...總和加起來,都一併進入我們西藏行的記憶與情緒。

交替著交通工具前行,風塵僕僕。公車、旅人共乘的麵包車、長途或短程的客車、大巴士...,如何搭往我們欲前行的城鎮的過程都是摸索,這也是自助旅行讓人津津樂道的事,有時候我會故意曲解“天助自助者”的含意,我把它解釋成老天爺會幫助自助旅行的人。
這是我們的第一個正式的自助旅行,在這個語言還能互通、生活民俗風情相異的地方,我以為這番走過的磨練,可視為一個開端,往後就沒有地方可以限制我們前往了,果然後來又去了不能使用母語的德國,也緩慢地在台灣徒步旅行。

在甘孜我就幾乎明白,為何書上不提進藏路線上如何預訂住宿房間,那是因為並不需要。川藏線沿途的城鎮無論大小都有招待所、簡單的旅舍或車站旅館,住宿價錢約一個人15到30人民幣不等,換算成台幣約75至150元,與車資比起來,住宿相對便宜,只是環境多半簡陋算不上乾淨,我想這些掛單地方的被單是不可能天天替旅客換洗的,而我們也只求玩耍累了能窩著一晚,不要花太多錢。對旅社或對我們,都是各取所需,所幸我們多睡得安穩,也沒遇過跳蚤蝨子。
甘孜稱得上是比較大的都市,還有些化妝品百貨的店面,晚上七八點街上的人還很多,當地人、旅行的人、做生意而需要行經各城鎮的人、喇嘛和朝聖的人,充塞在街道,我們找了家砂鍋豆腐吃飯,吃著吃著就有小乞丐進來討錢,當地人不知怎麼很快就讓他不再糾纏,而我們在不願意給錢與讓其他客人好奇觀望的窘迫中拉扯了一些時間,直至店家耐煩不住吃飯氣氛受干擾而幫著揮小乞丐出門。每每出現這樣的小乞丐,都讓人不得不面對自己的價值觀:我們該如何回應乞討?在那當下我的困惑多於回應,孩子不該學會乞討、被指使去乞討,當地人告訴我們孩子的母親在他們身後等著。現在我是這樣想的,若當地人布施我們就布施,若只向觀光客伸手那就不給。但就算這樣暗下決定,遇上了還是一番掙扎。

也是在甘孜,在旅店裡對櫃台服務員和經理拍桌,為了一把插進鎖孔就斷在裡面的鑰匙,而旅店不願意付鎖匠修理的費用。我為之大怒,覺得他們毫無誠信及服務品質可言,鑰匙修好了難道以後是要送給我用嗎?給我一把爛鑰匙還敢要我付錢維修!我是否對這樣價位的旅店要求太多?但最好是他們熱水瓶不能保溫了我還要幫忙買個新的,想來還是生氣的。若我拍桌發怒當時郁庭沒有幫著插腰出聲的話,我可能就會更加火大,怨怪他置身事外,把平時的舊帳全抖出來,怒火熊熊央及他身上。
我記得西藏遠行前的那段時間,我們的關係有點緊張,我一再企望得到他在情緒上的回應和支持,而我想他很困擾不知如何表現回應。我們僵持不下,然後預期前往西藏的時間到了,於是我們出發,在途中仍頻頻為此而像落水狗那般狼狽,我們兩人都受到挫折。

離開甘孜時有幾個有趣的大陸旅人說服我們同包一輛車往白玉寺,他們說沿途有些高山湖泊可看,讓我們眼睛睜大、心生嚮往,遂更改原本的路線,與之同行。沿途閒扯,某些說話的光景特別尖銳而觸碰我,提到統獨使人警覺起來,一個職業軍人問道:台灣是不是有些人已經不認為自己是大陸的一部份,不認為大陸是台灣的祖國?我想那是當然,他立即撇嘴不能認同,眼看要強迫我們認組歸宗,一位李姓大哥按耐住他,徐徐滅火。

他們也會指著天仰頭問:台灣的天空也有這麼藍嗎?
那是當然阿!開什麼玩笑!怎樣都有這麼藍!

教育、社會與政治立場左右一個人的價值觀,若資訊來源單一,思考模式就會受限、如出一轍,他們被教導台灣與大陸統一能改善其經濟問題,他們也從國土完整性來企盼著台灣的回歸,但文化、政治體系等這些事也都該納入考量啊,我是台灣人,從台灣的開發、保育或弱勢人權的社會新聞態度中,我都可以看到人的不理性和資訊的不透明了,我怎麼可能願意自己的思考被局限在社會傳遞的單一訊息裡。當某些看法和資訊被封鎖了,而人們輕易自滿地傳頌著主流社會相信的價值觀,我覺得那很蠢。我想要知道更多真實,想要對生活環境及公眾議題有選擇和批判權,這些都不單單只是改善經濟及國土完整的口號可以滿足的,何況那也只是幻想。

車行途中,有大草原和湖泊,果然讓我們喜歡,還看到牧人在草坡上趕羊。在大草坡上蹬著坡爬升的健壯的白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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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到亞青寺,紅豔豔的喇嘛在藍天下很讓人有視覺及宗教上的震撼,但我們進到這個修行地、舉著相機,還是讓我覺得是個入侵者、侵略者,快速地從他們身上擷取,以達到我們的自我滿足,我過於自責嗎?但這樣的感覺是有的,揮之不去。停留,停留,如何才能互相認識,達到一點點信任?這樣的困惑,到環島時也仍在。



61470006看到犛牛群,就會讓我忍不住喊停,要師傅讓我跳下車。

61470005亞青寺的喇嘛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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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470002喇嘛是怎麼看待我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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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亞青寺後,師傅在中途經過的小鎮找地方給我們吃飯,就像台灣一般的小吃店一樣,老闆在吃飯的眾生間挪出幾個位置,胡亂把桌子抹乾淨,讓我們坐下點菜,其他幾桌就是喇嘛、當地藏人居民和過往的行旅。他們對我們不好奇也沒特別搭理,讓我們窺見和貼近了藏地生活,我自在而隨性地東張西望起來。

61500031飯後,繼續前行。山上的樹讓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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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500028途中經過師傅家,師傅的兩個女孩很害羞可愛,大夥很被數位相機取悅,問起價錢時,我為了這奢華品得要他們幾個月工資來換感到窘愧。

61500026亞青寺,及附近的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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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亞青寺裡遇到一位小女孩邀我們到家裏坐坐,依這一路的經驗,我們好像應該多加小心,但是看見她眼裡及臉上的誠懇,於是牽著她伸過來的小手,進去喝了茶。

61500022小女孩介紹她的爺爺奶奶給我們認識,而她的爸媽和哥哥則在城裡工作讀書。他們還說,前幾天來了幾位韓國人住在他們家裏,並留下一張即可拍照片,照片裡笑容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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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寺裡的轉經筒。


包車此行目的地在白玉寺,但在白玉寺因價錢沒談攏和師傅起了衝突,師傅怒不可遏抑亮出藏刀,又是被沉穩的李大哥按耐下,塞給他十塊錢消緩怒氣,放我們離開。我以為事情就此結束,然而同行人都氣氛沈重,我和郁庭不清楚事態,跑去逛白玉寺,又被附近的小女孩邀請到家裏喝茶,喝完才讓同行幾人捉回,臉色凝重地叮囑說師傅也許還會前來鬧事,也或許明天會受困在白玉寺走不了。 仍沒弄清楚來龍去脈,但從他們臉上知道事情嚴重,就趨前共商討論(或聽憑他們決定),在這時郁庭距我們有一段步程的獨行,讓我不解、生氣,彷彿他置身事外。擔心、害怕抑或生氣的這些情緒,明知他在身側卻獨自領受,這讓我氣餒。

後來,眾人決議連夜離開此地,免得明日無法脫身,於是很快在街上雇了另一位師傅,撒謊說臨時有朋友在德格等候,需漏夜趕程會合,並搭著新師傅的車到已投訴的旅店取回行李。離開白玉寺前,坐在副駕駛座的同伴還閃閃躲躲地遮著臉,深怕遇上原本的師傅。我們是倉皇而逃。

雇請新師傅時,他一直在猶豫是否趕夜路帶我們走這一段。耳聞白玉寺到德格的路爛,有些師傅家有妻小不願冒險賺這趟車資,通常更不肯在夜裡走,於是上路後我們都直盯著天光,心中暗暗默禱黃昏的光線延長一些,護我們周全。 我一直沒有概念所謂路爛是什麼情形,等我見識到公車行駛的柏油路面中止,繼之以黃土及碎石,再繼之以從崩垮的山路上推平出一條路來,我才知道原來需要害怕的是這樣的事,我們走的路已經沒有路基,書本裡說的鋌而走險、奔車朽索也就是這樣吧。

黃昏的光線終於還是收斂到山的後頭,我坐在後座緊抓著前座的椅背,眼睛盯著前方,彷彿如此就可以替師傅辨清路況,也彷彿如此這長途車程就不會使師傅疲憊睡著,中途師傅讓我們下車歇歇緊繃的腰腿,他肯定比我們更加累。這個中途休息,我們意外抬頭仰望到滿天星斗,那是我見過最驚豔震撼的美麗星空,因為這個星空,我覺得這場擔驚受怕及疲憊就抵得過了,就無妨了,畢竟最後我們所有人員都平安,那麼多個經驗也是好的,驚險的經驗在旅途結束後也好拿來說嘴呢!

就這樣,深夜,我們到了德格。

2009/04/30

螢火蟲

來到山上後每年這個時間左右,我們總會相約下山看螢火蟲,去年在草湳溼地,今年在蓮華池。我記得去年到溼地去就吵著要看豎琴蛙,結果倒是第一次見到古氏赤蛙、發光小菇跟成千上萬在草澤中飛行的螢火蟲。
成千上萬在草澤中飛行的螢火蟲之壯觀讓人驚訝興奮,然而後來再去草湳雖僅看到幾隻螢火蟲在溪澗竹林間提燈緩飛,卻更讓我滿心歡喜,忍不住在稀疏的竹林前頓步,看螢火蟲穿梭其中,聽溪水淙淙。比起螢光閃爍的盛況,我更喜歡那不繽紛嘈雜的閑靜。

在蓮華池,我坐在橋的欄杆上發呆,橋下的喬木灌木叢間螢火蟲閃爍著求偶的暗號。由亮光閃爍頻率不同判斷,這裡至少有三種螢火蟲,當雄蟲找到翅膀退化不能飛行的雌蟲時,會集體往雌蟲靠近,彼此不甘示弱地增快閃爍的頻率,一時間宛如耶誕樹上的霓虹燈泡。

其實坐在橋的欄杆上也不完全在發呆,有一半在專心放空,我試著感受夜的靜、螢火蟲在樹叢間飛舞成一片螢海的幸福,冀望日後在記憶中泅泳能回到這場景、這片靜。在夜空中因幸福而癡笑。
橋的欄杆在同行一群人的邊緣,我沒有參與他們的談話,靜夜星空中每個人有自己的夢。我過於任性,而眾人都容我,想來有愧於心。

隔日,因為家麒同行,我才敢脫離原本跟隨的同行夥伴。脫離隊伍也需要勇氣,就像小小背離遵守的規矩,然而也才得以看到意外的風景,享有額外的漫步。趴在山壁上挖螢火蟲的幼蟲、切入小溪找青蛙螃蟹,信步走走,蹲下來隨意翻看,聽溪流容納水滴的聲音。

很高興家麒來到農場。

[不是那秋。蜀龍借我的底片單眼]
圖說:瑞岩。春天
使用底片:Kodak proimage 100
責任沖掃:台中。金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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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2/21

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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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衛.增本在《桃樹輓歌》裡說,農人對季節開始與結束的劃分是隨心所欲的,有時候秋天結束的信號來自葡萄乾裝箱完畢,有時則是終於收到桃子賣出的款項而宣告夏天終結,讀到這裡讓我聯想到我對季節的判定也跟農人一樣任意,藉由幾年的生活經驗來選擇訊號。

平地的春天來得模糊,乍暖還寒,轉眼又酷熱難耐,氣溫不能讓我分辨季節,當天氣足夠溫暖、生物顯然生氣蓬勃,我對季節轉換的推測不再搖擺不定時,我會發現春天已經離開,時序進入夏季。
春天很難以捉摸,直到抬頭看到苦楝開了一樹粉紫色的花,我暗自認定那就是春天開始的時機。這時候半鹹水溼地的水邊,蘆葦已開過花,小水鴨和琵嘴鴨仍殷勤覓食水藻,養成圓嘟嘟的小胖身子,為即將的北返積蓄能量。

你到恆春工作後,我觀察的視野延伸到海岸,台南淡淡紫色的苦楝花還沒盛開,茄苳黃綠色叢生的花盤據春天,原來茄苳花可以這麼茂盛濃密勝過綠葉,明明應該是不顯眼的黃綠色卻這麼佔據記憶和視線,哦,你帶我步行的森林裡有如此多的茄苳樹,如此巨大,如此貼近民俗的親切,有山上農場的樹所沒有的我自幼以來的熟悉感。

海拔越高,花期越晚,山上春天的感覺也來得晚些,這裡沒有茄苳與苦楝,我還在摸索如何給春天的來到起頭,小鶯整個秋冬不復啼唱,隱身在枝叢間渺無訊息,牠還不唱,是否料峭寒冬的尾巴仍未過去?或者當我看見入冬後第一隻盤古蟾蜍在路面上徐徐爬行,春天的生機早已開始運作?我想我有需要回想春天究竟什麼時候開始。

對山陌生的人來到農場時,疑問我們如何耐得住寂寞,或是搖頭晃腦說待在這兒需要清心寡慾,他們對季節和環境的變化不熟悉,以為山一成不變。他們沒料到這個地方的節奏輕快,以我觀察力追不上的敏捷速度在推動轉變,阿雄用望遠鏡對焦讓我們看通條木成串的花,像溫柔的稻穗一樣搖擺,山胡椒、烏心石、阿里山榆、紅榨楓和追分忍冬也趕上花期,原生樹種的春天繽紛而內斂,他們不像桃梅櫻李大鳴大放,不過由於飽滿、鮮挺與健壯,我感受到生命力,並且在發現花開時充滿驚喜,台灣蘋果的花是淡淡的粉白色,在需要仰頭尋找才能看見的樹梢上,我們屏息。
農場的同事看到候鳥山鷸在梅園和辦公室附近出現,而我終於在生日那天聽見農場今年第一隻台灣小鶯歌聲婉轉,深山鶯飆高音直到唱不上去後,呼嚕嚕聲音垂直下墜把我們逗笑,散步時可以撿到散落的大葉南蛇藤的果實,無刺伏牛花圓圓紅果不招搖地在山徑邊安守本分,我把這些事記錄為春天的訊號。

這是春天。當綠樹談戀愛的時候,葉子都變成了花。

當學員質疑山上沒有電視看是否無趣,我想他們無法理解我以為城市才禁錮靈魂,即使有多變的政治謊言、鬧劇與經濟策略,虛實難分的喧嘩新聞,城市的生活在我看來仍日復一日。

獅子座和大熊星座在東方夜空探頭,我認為張雨生是懂得看星星的,至少簡單地認得,他對此時初春星空的描寫使我恍然驚喜訝異,那吻合我一年來的學習與辨認:獵戶星在前方亮,雙熊盤據北極光,春分時候無際穹蒼,銀河舞會星宿忙。

這是春天。


[那秋說生活。第87捲]
小記事 : 徒步旅行。南橫
使用底片 : Konica CENTURIA 200 過期
責任沖掃 : 麗來

2009/01/30

[西藏]四川。往道孚、甘孜

只是在為自己的旅行稍稍地做些紀錄,在我遺忘以前。

我們仍在四川,接駁著城鎮間的客運或專載旅客的麵包車往川藏交界去。七八月是川藏的雨季,但在麵攤車站水果鋪子與當地人交談時他們說今年雨水少,所以走川藏線往拉薩去的路況還可以。出發前讀了一些記錄,說川藏線穿梭在高山縱谷間,雨季時路很爛,沿路也有師傅不願拉這趟路的車,讓我為路上行車安全擔憂,未知的危險在想像中總是很可怕。我知道依郁庭的個性,就算路況不佳也勢必要前行,但仍覺得打聽路況是必要的,無論結果加深驚慌或使我放心,至少心裡有個底。郁庭可能和我不一樣,也許他會說擔心安心都不能改變道路的狀況,不如就不用去打聽不必去管了。

現在習慣講話要捲舌,撥電話回家報平安時可能會帶著奇怪的彷大陸腔。這是很自然的,一方面是時常聽著自然就學著說了,另一方面是學當地人講話的腔調也許可以減少外來者的衝突感,或是降低受騙及受傷害等危險。這一路,顯然我總無法擺脫警戒與緊張。

旅途中受騙是一種很負面的經歷,這趟旅行有許多與當地人談交易的親近接觸,小至買水果不願挨坑,大至商量一趟車程或旅宿,把我們自身與賴以安身的行囊託付出去,關係盤纏和性命安全,於是或多或少都在心裡拿捏著“信任”的尺度。私自以為在我所熟悉的台灣,只要時常更新新聞裡的詐騙手法,就可以放心放任癡傻,以眼神與口氣來判斷能否互相信任,直覺地、爽朗地、粗枝大葉地判斷就可以了,在台灣的雙人旅行,安全上不怎麼需要擔心。我們在四川雅安搭旅店找來的自小客車到車站,講好十四元的車資,因口音的誤解後來付了四十元,我當下氣極,這樣的落差究竟是口音的誤解或是存心愚弄欺騙,我姑且吃下教訓,半信半疑,這回離開丹巴,從八美往道孚,講好一趟車資的費用下車後原來只是單人,兩個人得加付雙倍,我們好似被敲了悶聲的竹槓,而後對人不得不更多加戒備,寧可再三一條一項每個細節問清,也不願意助長這些呼嚨人的藏人司機的聲勢。我不想跟講話大聲、看起來粗獷、有點像在蠻橫胡鬧的藏人師傅力爭,由他說了算吧。

信任是種使人舒服的狀態,但是困苦遂造就貪婪嗎?或造就簡單省力的掙錢途徑?是沒說清楚還是他們故意矇騙?討生活是不容易,外來人也的確癡迷,不過騙吃騙喝對心靈不利,為了互相歡喜,我應該小心避免上虛實不清的鉤子,這樣對雙方都好。


61470019包車走這一段草原路,遼闊的山、土屋藏寨和藏人的生活文化讓人看得開心,山確實很遠很高很遼闊,而三角形的祈福旗幟也壯觀得讓人訝異,我一直忍不住想像走近看經幡的範圍面積會有多大數量有多少,那盤據幾乎整面山的旗幟是累積了怎樣的意志和心願?
草原上有犛牛,沿路想拍牛很久了,苦苦哀求師傅才勉為其難放我下車。


61470018才下車來興奮地在草原上走走跳跳看犛牛,不遠處幾個孩子就跑著牽馬過來,問道要不要騎馬。哦!不,我沒有要騎馬,我喜歡你們的馬,你們騎著馬、蹬馬肚、在草原上奔跑,那才好看呢!

PS.草原上的電線和電線桿很礙眼,不過也不能要人不用電啊